202 转机!(1/ 2)
他第二次出现这种空虚和自身失落之感是在1932年,在歌乐山。那时他做为随员陪同詹国强巡视那边的监狱。俘虏躺在地,活人和死人躺在一起。这是一些骨头架子,是活人的骨骼。当时詹国强感到恶心,脸色顿时变得刷白。詹国强和李广元并排走着,此刻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愿望,他很想掏出自己的瓦尔特式手枪,把弹夹里的子弹射入这个戴夹鼻眼镜的人那张布满雀斑的脸。这种尝试实际是完全可以实现的,想到这里,李广元顿时感到浑身发冷,一股甜蜜的恰悦涌他的心头“可是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他向自己提了一个问题“他们会安插另一个坏蛋接替这个坏蛋,并且加强私人警卫。就此了事”那时候,即在克制住这个强烈的之前,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仿佛变成了他人的身子。此时,他对詹国强的脸色具有一种极为精确的色彩感受力。他清楚地察觉到詹国强面颊和鬓角旁的雀斑是淡黄色的,左耳朵附近的雀斑是浅褐色的,而脖子的则是黑色丘疹状的。李广元像驱赶魔力似的驱赶着这种奇特的感受力。直到一年后,他才第一次对自己这种经常出现的奇怪的视力加以嘲笑
李广元强迫自己的身体恢复原状,他感觉全身的肌肉在轻轻地颤抖。他约莫站立了一分钟,感觉到一股热血涌向面部,眼睛里冒出一些绿莹莹的尖尖的火花。
“这就对了,”他对自己说,“应该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完整的机体,像一个紧握的拳头。尽管这里的墙壁漆着三种颜色灰色、蓝色和白色”
这时他笑起来。
他并没有强迫自己发笑。只是这些该死的颜色让它们去吧。谢天谢地,常凯申走出去了。他干了一件蠢事,给了李广元考的时间。如果你把对活人当成真正的对手,就千万不能给他思考的时间。常凯申,你自己大概也首尾不能相顾了吧。
常凯申带着几个最出色的密探乘车赶到罗夫和汪小姐被暗杀的现场。
这几个密探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头儿,早在二十年代,他们就同常凯申一起捕捉过土匪,缉拿过党员、广东和湖南的人。常凯申只有在遇到极为罕见的案件时才动用这些人。他没有把他们转交给76号,怕他们骄傲自大,因为76号机关的每个侦查员都寄希望于鉴定专家、暗探和录音电话的帮助。而常凯申是侦探家的崇拜者这位作家笔下的密探是凭自己的智慧和经验取胜的。
“完全没有”常凯申问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点也没有,”一个满头白发、面色蜡黄的老头儿回答说。常凯申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他们从1926年就彼此称呼“你”。
“这很像你在武汉侦破的那桩谋杀案”
“是在汉阳”
“是的。我记得是9号楼,”
“8号楼。他把他们杀死在大街的双号门牌一侧”
“你的记忆力真好”
“你抱怨自己的记忆力吗”
“我喝含碘的酒”
“而我喝伏特加酒。”
“你是将军,你可以喝伏特加酒。我们哪有钱喝伏特加酒呢”
“你可以接受贿赂嘛”常凯申嘿嘿一笑。
“然后落到你的刽子手手里不,我还是喝劣酒好”
“喝吧,”常凯申赞同说,“喝吧。坦率地说,我甘愿把自己的伏特加酒换成你的劣酒”
“你的工作特别忙吗”
常凯申回答说“暂时是的。不过很快就要彻底结束了。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啊难道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让你的化验室化验一下杀死这对情人所用的子弹”
“化验他们会化验的,”常凯申赞同说,“一定会化验的,你用不着担心”
第二个老头走进来,移动一下椅子,然后在常凯申身边坐下来。
“老魔鬼,”常凯申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还涂脂抹粉呢。对了,他的头发是染过色的”
“怎么样,”常凯申问道,“你发现什么情况没有,老荣”
“有一些情况”
“喂,你的头发是用什么染的”
“用指甲花染的。我的头发不是灰白色,也不是黑色,而是一种花花搭搭的颜色。我太太死了死了。年轻姑娘喜欢的是年轻的士兵,而不是年老的密探。你听着,对面房子里住着一个老太婆,她在一小时之前看见一个女人和一个士兵。那女人抱着一个孩子,看样子行色匆忙”
“那个士兵穿什么衣服”
“什么穿什么衣服穿军装”
“我知道他不是穿裤衩。穿的是黑色军装吗”
“啊当然是穿黑色军装;您没有发给警卫部队绿军装”
“他们乘坐的是什么汽车”
“他们乘坐的是公共汽车”
由于出乎意外,常凯申甚至稍微欠了欠身子。
“怎么乘坐公共汽车”
“是的。乘坐的是十七路公共汽车”
“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
“往那边,”老荣挥了挥手,“向西”
常凯申突然从椅子站起来,摘下电话听筒,迅速地拨通了号码,说道“小洪,快点。第一,值勤人员立刻沿十七路公共汽车经过的路线搜索女钢琴师和一个士兵。什么我哪儿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第二,立即查阅他的档案材料,弄清楚他是干什么的,什么地方人,亲属在哪里。立刻把他的全部履历送到我这里来。如果查明他到李广元常去的地方去过,哪怕只去过一次,那么你要立即通知我派勤务人员埋伏在李广元的住处”
常凯申坐在房门旁边的椅子。76号的鉴定专家和照相师们都走了。他和年迈的密探们留下来。他们在谈论往事,有时争论起来,彼此打断对方的话题。
“我输了,”常凯申在想,老同事们的谈话使他平静下来,“但我还有延安这张王牌。当然,那里的事愈来愈复杂,那里的警察是外边调来的,边防人员也是一样的。但主要的一张王牌恐怕已经丢掉了。他们乘坐公共汽车潜逃,说明这并非预先计划好的行动。不,这根本不是一次行动。当然,共党一向保护自己人,但为了营救这个女钢琴师这仅仅是一种尝试,他们未必会派几个人来送死。从另一方面看,他们显然懂得那个婴儿是她的致命的累赘。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铤而走险不,我胡思乱想些什么不存在什么有预谋的冒险行为。她公开乘坐公共汽车,这算什么冒险这是胡闹,根本不是什么冒险
他又摘下电话筒“我是常凯申。您再提醒一下警察局,让他们注意在各个路口搜捕抱孩子的女人。把她的相貌特征告诉他们,就说她是个小偷和杀人犯,一定要严加缉拿。抓错了人也不要紧。即使抓到的人比应该抓的人多一些,我也会原谅他们。只要不放走我所需要的那个女人”
李广元敲了敲牢门。他在这里已度过几个小时,大概在这段时间已换过哨兵,因为现在在门口站岗的已不是原先那个红脸膛的小伙子,而是另一个。李广元不止一次同此人配对打网球。
“你好,齐古,”他说着嘿嘿一笑,“这里倒是会面的好地方,对吗”
“您叫我干什么,7号”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平稳的嗓音有点嘶哑。
“他的反应一向很迟钝,”李广元回忆道,“他的左侧球打得不错,可就是有点慢。就因为这一点,我们俩输给了新闻专员”
“难道我的变化会这么大”李广元问道,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面颊。他已经两天没刮胡子了,胡茬已长得很长,不过还不扎手,直到傍晚胡茬才扎手,因为他已经养成每天刮两次胡子的习惯。
“您叫我干什么,7号”对方重复一句。
“怎么,你傻了”
“住口”对方喊了一声,砰地一声关沉重的牢门。
李广元冷笑了一下,然后坐到固定在水泥地板的金属凳子“我把那只英国球拍赠送给他的时候,他甚至感动得流下眼泪。一切暴徒和下流鬼都爱流眼泪。这是他们的歇斯底里发作的一种形式,”李广元心想,“软弱的人往往喜欢喊叫或者谩骂,而暴徒则喜欢哭泣。软弱的人我这样说是不对的,应该确切地说,他们是善良的人。只有特别坚强的人才善于克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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