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怨气漫漫(1/ 2)
不过这段日子,虽然她过的不是很好,可许兰之只道婆婆是为了避免其他人家大舌头,而且为了自己好,所以也毫无怨言,而且加上张仲卿对她痴情难舍,两夫妻倒也过得滋润甜蜜,只等着一年期过,一切就能回归正常。
可是许兰之终究还是没有等来明媒正娶的那一天。
随着张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而且加上张仲卿长得俊,莫说桃源镇,就连周围几个镇子的大户人家女儿,都开始打张大公子的主意,一来二去的,那张夫人的鬼心思就活跃了起来。
若不是她定这门娃娃亲,是因为琢磨着自己一户农家,娶不到好媳妇儿,所以才急着捆住许兰之。
不过谁不曾猜想到到天道轮回,张家也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就在此时,张夫人再回头去看许兰之,就觉得这许兰之长得不够大气,人不够精明,人傻愣愣的跟她那榆木疙瘩的死鬼老兄长一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此时的张夫人有点儿后悔了。
而罗敷罗千金的出现,把她的有点儿的小心思,变成了十分的小心思。
罗敷是钦差大人的女儿,有一次路过曼珠沙华香粉铺子,顺带遴选几品曼珠沙华香粉,谁知曼珠沙华香粉没有选上,却一眼瞧中了堂上忙碌着的俊俏公子张仲卿。
不过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许兰之那位有实无名的丈夫,张仲卿。
此时的罗千金性子风火,回去就茶不思饭不想,缠着爹爹要打听张仲卿这个人,不过张仲卿虽然已经婚娶,可是那是关起门来拜的天地,十里八乡有谁知道?镇上连当初罗张两家定娃娃亲的事情,他们都不清不楚的。
所以罗千金得知,这位张公子“尚未娶妻”。
那钦差大人几番考察,觉得小张能干,脾性温柔,家里头条件也不差,于是就派了人,去和张家夫妇说谈这门亲事。
张员外这下可把肠子悔青了,他们委婉地跟钦差大人的人说要先考虑考虑,关上门,两个老东西就吵开了。
那张员外道:“你看看,让你急!那个穷书生死的早,而且本来他女儿就应该给他守丧三年,要不是你当初没有让他们先拜堂成亲,我们的儿子眼下后悔还来得及!”
张夫人也急:“还怪我?要不是定娃娃亲的人是你?现在倒好,那可是钦差大人的千金啊!是那许……是那许兰之能比的吗?”
两个老东西关起门来争了个面红耳赤,吵到最后都没力气了,隔着桌子喘着粗气。
那张员外问:“那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们把钦差大人回了吧。”
张夫人说:“……现在先不要,我们张家就指着罗千金发家了。”
那张员外怒道:“莫不成罗家千金能做妾吗?能吗?我们儿子屋里头不已经有一个了,还怎么塞进去?你看那小俩口恩爱的!”
此时张夫人没吭声,然而半晌,她眼里忽然泛起了光,喃喃着,“老爷,我琢磨着,许兰之和我们儿子这档子事儿,除了我们家里头的人,没谁知道啊……”
经过几张沉默,张员外楞了一会儿,顿时明白了老伴儿的用意。
那他有些发抖,一半是惶恐,一半是激动。
“你、你是说……”
“都没人知道,就不算是结了婚。”张夫人说,“我们想法子把她赶走,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外边那些人都知道我们儿子尚未婚娶,你还记得她小时候偷梨子那件事吗?而且我们所有人都一口咬死,她也叫一个有口难辨!”
很快,那张员外大步走到门前,确认房门已经关紧了,忙凑过去,商量了起来。
那张员外道:“这法子,怕是不行。”
“怎么不行?”
“我们儿子不会同意,他打小喜欢许兰之,你让他跟人家翻脸,他怎么会答应?”
那张夫人想了一会儿,拍了拍老伴儿的手,说道:“放心,这事儿包我身上。”
过了一阵子,张夫人忽然害了心病,病的古怪,郎中差不出原由,可她就是整日发癫,满口胡话,神神叨叨的说自己是鬼上了身。
此时的张员外心急如焚,请来个道士,道骨仙风的背着个拂尘,掐指一算,说张家有东西冲着张夫人了,要是不解决,张夫人活不过年关。
张仲卿最是孝顺,当时就急了,问道:“到底什么冲了我母亲?”
那道士故作玄虚地绕了半天,说是个“是你那不见光的夫人”。
突然一屋子人都呆住了,那张家几个儿子,都纷纷回头去看站在边上的许兰之。
许兰之也呆住了。
许兰之打小其实已经被人说了很多次,命硬,天煞孤星,一出生就克死了娘,然后克死了哥哥,后来克死了兄长。
而且,眼下,她又被指着,说她要克死她婆婆。
那时候,张家的人急了,几个兄弟轮着跟她说,让她离开张家,反正外头没有人知道她成了亲,名声清白,他们会给她银两钱财,让她再另寻一个好人家。
许兰之又急又怕,真的担心是自己克了张夫人,成日里直掉眼泪。
张仲卿心痛之余,见母亲日渐憔悴,也是两边为难,他既不愿意兰之离开,又不忍母亲受苦。人迅速瘦下去一大圈儿。
张家那几个兄弟不干了,有一天,趁着老大不在,他们找到嫂子,许兰之正在暖房里调着百蝶曼珠沙华香粉,他们冲上去就打翻了她的器皿,曼珠沙华香粉落了她一身,馥郁的味道,像是瞬间浸入骨子里,洗也洗不掉。
那几个兄弟先是围着她,说了一通大道理,什么“妇德”“什么“妻女为卑,父母为尊”可是许兰之这个人韧性大的很,虽然胆小,可是很固执,哭着说自己不愿意离开,求他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张家三公子急了,上去就给了她一个巴掌,跟她说:“我娘都要被你这天煞孤星克死了,要有办法,你兄长会死吗?你妈会死吗?你哥会生死不明吗?”
不过张三公子一打,其他几个人都冲了上去,围着许兰之拳打脚踢,口中呼着“滚”“扫把星”“狗东西”。
那几个儿子都是和娘一条心,其实早就知道了娘亲的主意,只是趁着老大不在,合力把许兰之逐出了家门,并且威胁她,要是胆敢回来,就天天打她,反正她没有娘家,被打死了,都没有人替她声张一口气。
就是个大雪夜,许兰之浑身青紫地被丢到雪地里。
许兰之慢慢往前爬着,嘴里发出含混不清地哽咽,像是幼兽濒死前的低嚎。
然而,夜深了,这样的雪天,也没有几个人会出门,她在茫茫天地间爬行,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
那张家那几个兄弟说的对。
她没有人可以替她出头,没有人可以收留她。
这一片洁白的浩然红尘,竟无一处容身之所。
许兰之身子骨本身就不硬朗,被扔出来的时候穿的又单薄,冻冻瑟瑟地,很快腿脚就变得麻木,毫无直觉。
她一路爬到城郊,来到供奉着鬼喜娘的土庙,她蜷在庙里躲雪,嘴唇冻得青紫,心中更是悲凉。
许兰之仰头看着那艳丽红妆的泥塑神像,眼泪就禁不住滚滚而下,想起下修界的规矩,夫妇结婚,应有喜娘见证。
然而她当时,不过是鬓边簪一朵红花,笑妍妍地,与张仲卿相对磕下。
那场闭门婚姻,究竟是不是一场大梦,那一天昏黄铜镜中的红颜如画,到底是不是她醉梦深处的一响贪欢。
许兰之跪在鬼喜娘前,拖着越来越沉重冰冷的身子,三跪九叩,又哭又笑。
“百年为夫妻,执手不相离,…………今夕……”
许兰之逐渐觉得眼前发晕,视物越来越模糊。
她眼前好像洒下一层薄薄月色,昔年小院里,她哭着说:“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我没有偷梨子。”
没有人会信她的一面之词。
然而,时至今日,她知道即使自己去拉着人哭诉,说自己真的是张仲卿的结发妻子,也必然没有人会信她,她依然是当年土墙边,那个无处伸冤的小姑娘。
似乎一切什么都没有变过。
只是当年尚有一人,翻过墙垣,揣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窝窝头,塞到自己掌心中,跟自己说:“饿了吧,快吃个窝窝头垫垫饥。”
然而……那个人,又在何处呢……
张仲卿回来找不到自己,会不会着急,还是会因为母亲终于不会再被她克,而暗松一口气?
此时许兰之蜷在土庙中,淌着渐渐干涸的泪,小声道:“喜娘娘娘,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是他的发妻……我们拜堂的时候,旁边没有一个喜娘,您是鬼喜娘,管不到活人,可是我也……我也只有和您……和您说一说……”
许兰之支离破碎地呜咽着,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声音:“我没有撒谎……”
我没有撒谎。
大雪无声,长夜寂静。
次日,路过城郊土庙的镇民,发现了许兰之已经冰冷的尸体。
此刻的杨觅清听到此处,已是怒极,恨不能立刻撤了符咒照着张氏夫妇二人身上狂打过去,可她不能睁眼骂人,一旦睁眼,九沪虚境就会立刻消失,九沪结界锁同一个鬼魂只能锁一次,如果中断,许兰之接下来的话,她也再不能听到。
因此杨觅清只能忍着滔天的火气,继续听许兰之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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